阿加莎最近一次出海調(diào)查中華白海豚，是在今年8月,。
8月底,，阿加莎從北京出差回來,，馬不停蹄地開始又一次出海調(diào)查,，計劃尋找更多中華白海豚的足跡,，收集它們的行為,、成長數(shù)據(jù),。
中國科學院深?？茖W與工程研究所（以下簡稱“中國科學院深海所”）海洋哺乳動物與海洋生物聲學研究室經(jīng)過十余年來的長期野外調(diào)查和研究,，已針對中華白海豚的生態(tài)和行為搭建了一個相對完整的數(shù)據(jù)庫。但阿加莎仍堅持立足最新出海觀測數(shù)據(jù),，跟其他同事一道,，不斷完善數(shù)據(jù)庫的數(shù)據(jù)積累，“打磨”高水平的研究成果,。一個重要原因在于,，現(xiàn)階段人們對于中華白海豚的認識和了解并不全面。
“中華白海豚一直在運動,、繁衍,，迄今為止我們依然很難全覆蓋地標記每一頭海豚，只能通過一次又一次的出海觀測,，進一步降低數(shù)據(jù)誤差,。”中國科學院深海所海洋哺乳動物與海洋生物聲學研究室博士后石一茜說,，她與其他團隊成員就曾通過出海觀測,，在海南西南海域發(fā)現(xiàn)了新的中華白海豚個體,。
1
海上的法國“大副”:
組織船員、規(guī)劃路線,、指明航向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打定出海的主意,，阿加莎開始著手觀測天氣,，敲定出海的地點，組建一同出海的隊伍,。
過去3年多,，阿加莎的出海路線主要有4條。一是從三亞出發(fā),，沿著三亞至昌江沿岸,，環(huán)繞海南西南海域；二是從廣西欽州出發(fā),，前往三娘灣海域,；三是從廣東珠海出發(fā)，沿著珠江口,，直達江門,；四是從廣東湛江出發(fā)，前往雷州灣海域,。
考慮到天氣因素以及中華白海豚在該季節(jié)的活動規(guī)律,，這次阿加莎決定8月23日從珠海出發(fā)，沿著珠江口,，一路航行至江門中華白海豚省級自然保護區(qū),。在此停留3日，每日沿保護區(qū)出海觀測,，27日返程珠海,。
團隊里另外兩名來自中國科學院深海所的成員，一位是阿加莎的“老搭檔”石一茜,，負責此次出海的觀測數(shù)據(jù)記錄,；一位是“00后”的科研助理歐陽明玥，一旁觀摩學習的同時,，給其他人打下手,。阿加莎則擔任此次出海的“攝影師”，抓拍中華白海豚珍貴的活動瞬間,。
臨行前,，阿加莎聯(lián)系了一位常年在珠江口水域航行的吳船長，雙方已合作3年多,。
“我和莎莎2021年就認識了,，她們中國科學院深海所團隊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為數(shù)不多活躍在珠江口水域,，研究中華白海豚的科研團隊了?！眳谴L說,，每年他與阿加莎團隊都要一起出海三四十次，彼此都有了默契,?！坝袝r，她一個眼神或手勢示意,，我就知道該往哪里尋找海豚?！?/span>
組織船員,、規(guī)劃路線、指明航向……在吳船長眼里,，阿加莎已然是一名合格的“大副”,。
23日上午9時，日上云端,，清風拂面,，準備就緒的阿加莎一行，乘著一艘快艇,，從珠海香洲灣啟航,。
與廣袤的大海相比，長約5米,、寬約2米的快艇無異于“一葉扁舟”,，隨風搖曳。
“扁舟”之上,，一個身影格外醒目,。阿加莎站在船頭，手持長焦相機,，身姿挺拔,。她遠眺海面，猶如探查海況的“水手”,，神情專注嚴肅,。
“看，海豚,！”10時40分,，快艇駛過港珠澳大橋，人群中發(fā)出呼喊,，原來是海面上躍動著“歡快的身影”,。
仔細一看,，能看到兩三頭中華白海豚從海面上一躍而起，又一頭扎入水下,。
“‘1點’方向,、‘6點’也有！”順著呼喊者的提示,，阿加莎快速擺動著相機,，同時提醒吳船長，向中華白海豚出沒的方向靠近,。
受嘈雜的引擎聲影響,，阿加莎隔著擋風玻璃揮動著手掌，指向中華白海豚出沒的方向,。
吳船長很快會意,，一手調(diào)整方向盤，一手推動制動器,，調(diào)整船身,。
“盡量駛向與海豚平行的方向，與它們并排前行,，避免阻擋它們的覓食路線,。”吳船長解釋,，經(jīng)過多年合作,，他已經(jīng)明白如何在不驚擾中華白海豚活動的前提下，與它們保持適當?shù)挠^測距離,。
“中華白海豚對聲音很敏感,，離得太近時，我會先‘熄火’,，慢悠悠地陪著它們前行,。”吳船長笑著說,，這些都是他從“大副”阿加莎身上學到的知識,。
2
驚險航程：
狂風暴雨中，船因故障在海上進退兩難
8月的廣東沿海,，正是臺風活動頻繁的時節(jié),。
眼瞅著旭日當空，天氣晴朗,，海面上卻不平靜,，伴隨著長風掀起層層大浪。
待到快艇駛向海域深處,，阿加莎一行的感受更為明顯,。海風越吹越急,，夾雜著咸濕的海水，刮得人臉上生疼,。
海水拍打著快艇兩側(cè),，綻放出越來越高的浪花，不一會兒就浸濕了大半間船艙,。
船身隨海浪左右晃動,，如無根浮萍，人要倚靠著支撐物,，才能勉強保持平衡,。
“出海做調(diào)查，少不了要吃苦的,，海上天氣陰晴不定,，就算是每次事先做足了功課，有時候也會遇上惡劣的天氣,。”阿加莎笑著說,，多年來的出海經(jīng)驗讓她對海上風浪習以為常,，有時還能遇見意想不到的“驚喜”?！昂脦状挝覀儎偝龊＞团錾瞎物L下雨,，不甘心就這么空手而歸，堅持沿著中華白海豚的活動軌跡在附近再逛逛,，還真讓我們見到它們,。為了減輕疾風和激流的影響，它們就藏在一些礁石下方,，我果斷用相機記錄下來,，用作日后的研究?！?/span>
“不過雨天航行還是很危險的,，有條件的話一定要及時返航，或是找到安全的‘避風港’短暫停留,?！闭f到這時，阿加莎神情變得嚴肅,，分享了她至今仍心有余悸的一次經(jīng)歷,。
“兩年多前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樣提前看好天氣,，和吳船長相約從珠海出海尋找中華白海豚,。我們的船離港航行半個多小時后就遇到了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還在猶豫要不要馬上掉頭回去，船卻因為引擎故障停在了大海上,，進退不得,。”阿加莎說,，“那時天上還有閃電,，我忍不住擔心，船要是承受不住風浪,，翻了怎么辦,？”
“那真的是一次難忘的奇遇，我在海上航行十多年都很少見,?！眳谴L回憶，“我們駕駛的船之前長時間停泊在港未使用,，那次臨時調(diào)度用于出海,，沒想到就發(fā)生了引擎故障，又遇上了一場沒有預兆的海上風暴,。好在我們及時聯(lián)系上了其他在港停泊的船長,，用其他船把我們接了回去，有驚無險,?！?/span>
“對于有經(jīng)驗的船長而言，大多數(shù)海上天氣的變化還是可以預測的,?！眳谴L說，“如果看到前方云層變厚,、天色變暗,，我就會猜測前方將有一場風雨來襲，提前規(guī)劃返航或避風路線,?！?/span>
“中華白海豚對天氣變化的感知也很靈敏，不同的是它們靠的不是經(jīng)驗,，而是天賦,。”阿加莎說,，“它們可以通過空氣中的濕度和氣壓變化預知天氣變化,，在大雨來臨前游到一些礁石下方‘藏身’，下雨的時候很難在海上看到它們?！?/span>
3
“海上精靈”也有專屬昵稱：
“奶奶”與“黑熊”
與驚心動魄的海上航行經(jīng)歷相比,，阿加莎等人在海上觀測、記錄中華白海豚的過程單調(diào)且重復,。
阿加莎一天拍攝的幾千張照片里,，只有少部分具有科研價值，大多都是“廢片”,。
石一茜帶去的記錄本上,，記載了每一次目擊中華白海豚時，個體的行為目的,、個體與個體間的活動間距,、個體與周圍船只的活動距離、個體所處區(qū)域的水深與水溫等觀測數(shù)據(jù),，一天下來能耗費十幾頁紙,。
歐陽明玥每到一個中華白海豚的密集活動區(qū)域，會向船下投入一柄系有麻繩的水下麥克風,，用以記錄中華白海豚及其周圍水下環(huán)境聲音,。麻繩的另一端綁在船上，等到離開那片區(qū)域前再小心收回,。
……
“無論是開展研究還是保護,，拍攝記錄中華白海豚個體的工作都必不可少?！卑⒓由榻B,，“通過觀測中華白海豚的背鰭和斑紋,，可以區(qū)分不同的個體,。不同個體身上的背鰭缺刻、斑紋大小都不相同,，由此可以給不同的個體編號,，建立一個系統(tǒng)的中華白海豚‘個體數(shù)據(jù)庫’?！?/span>
這一步對于研究和保護中華白海豚種群格外重要,。2017年，農(nóng)業(yè)農(nóng)村部發(fā)布的《中華白海豚保護行動計劃（2017-2026年）》提出,，通過獲取中華白海豚的影像資料,，建立中華白海豚個體身份照片檔案。在此基礎(chǔ)上,，對所獲取的種群生態(tài)資料進行分類,、整理、分析與集成，構(gòu)建我國中華白海豚生態(tài)信息庫,。
拍攝的過程對于阿加莎而言固然是繁瑣的,，卻也不乏樂趣存在。
有時候她一時興起,，會在編號之外,，給外表獨特的中華白海豚取一個專屬昵稱。
“印象最深的兩頭中華白海豚,，是‘奶奶’和‘黑熊’,。”阿加莎笑著解釋,，“‘奶奶’的年紀很大,，第一眼看到我就覺得它真的很像一個‘老奶奶’，行動慢慢的,?！谛堋祲涯辏F(xiàn)在它的皮膚已經(jīng)變成‘粉色’了,，但我最初見到它時,，它的皮膚通體黝黑，像一頭健壯的‘大黑熊’,?！?/span>
“這兩頭中華白海豚都是去年在三娘灣海域看到的，有機會還想再見見它們,?！卑⒓由f。
4
天道酬勤：
守得豚群結(jié)伴舞
想要遇見成群的中華白海豚出行,，機會可遇不可求,。
一是數(shù)量稀少，江門中華白海豚自然保護區(qū)總面積107.477平方公里,，僅有300多頭中華白海豚,，主要分布在大襟島和上下川島附近海域。
“保護區(qū)的建設(shè)和管理還可以進一步完善,，通過減少不合理的人類活動,，能夠為中華白海豚釋放更多的生存空間?！卑⒓由f,。
二是活動習性，中華白海豚不喜歡成大群活動,，而是傾向于3-5頭的小群體活動或個體單獨活動,。
“多數(shù)情況下，我們只能看到一頭中華白海豚單獨活動，或是一對‘母子’相伴出行,?！卑⒓由f，“不過運氣好的話,，我們也能在風和日麗的時候看到‘豚丁興旺’的中華白海豚家族,，以3-6頭的規(guī)模結(jié)伴出行，它們會彼此玩耍打鬧,，有時候‘你咬咬我’,、‘我蹭蹭你’，享受愜意的海上‘度假時光’,?！?/span>
“最讓人驚喜的，是碰到50-80頭的中華白海豚‘組團’遨游,，那可是難得一見的盛景,。”阿加莎說,。
此次出海,，阿加莎一直期待著，看到中華白海豚以“家族”為單位出沒的一幕,。
“觀摩多頭中華白海豚一起出行,，有助于我研究它們個體間的交流習慣?！卑⒓由f,，這是她選擇從江門出海的原因之一。
今年9月,，江門市政府公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大襟島和上下川島附近海域有中華白海豚200多頭，是我國海域第二大集中分布區(qū)域,。
阿加莎在江門中華白海豚省級自然保護區(qū)連續(xù)待了3天,，每天出海航行時間在8小時以上,。
天道酬勤,，在江門的第2天，阿加莎看到了期待的一幕,。
“好幾頭中華白海豚一起在海上出現(xiàn),，有的在覓食，有的在嬉鬧,，宛如一頭頭躍動的‘海上精靈’,，都表現(xiàn)得很開心，我也不自覺受它們的情緒感染?！卑⒓由f,。
“有努力才會有回報，尋找中華白海豚的經(jīng)歷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笔卉缁貞洠衲?月,，她與另外的同事從海南東方市出海,，在海南西南海域上一連漂泊了7天，才終于看到中華白海豚的身影,。
“雖然過程辛苦,，但看到了中華白海豚，一切努力都值得,?！笔卉缯f。
阿加莎更大的期待,，是在更多的海域看到“豚群結(jié)伴舞”的場景,。
“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實現(xiàn)的目標，需要很多人一起努力,，需要越來越多的人行動起來,，加入保護中華白海豚的隊伍?！卑⒓由f,，“從我自己做起，就是要把手里的研究做好,，通過出海調(diào)查,，分析出那些存在的可能對中華白海豚造成侵害的威脅，從而呼吁更多人一起努力守護它們,?！?/span>
(三亞傳媒融媒體記者 陳超全)
■記者手記
步履不停 終遇“鯨”喜
8月23日上午，我們跟隨阿加莎團隊從珠海同乘一艘快艇出海,。滿載著邂逅中華白海豚的期待,，向著江門駛?cè)ィ媱濋_啟一程美妙的“尋鯨”之旅,。
這趟“尋鯨”之旅遠不如出發(fā)前設(shè)想的那般容易,。不是簡單的“曬曬太陽”而已，而是每天要在廣闊無垠的海上直面火辣辣的太陽,、咸濕海風的侵蝕,，以及陣陣翻滾的海浪,，長達8小時，沒有“暫停鍵”,。
第一天就曬紅了臉,，第二天開始蛻皮……阿加莎評價:“就像是煮熟的雞蛋，剝了殼,?！?/span>
這樣的經(jīng)歷對于研究海洋生物的人來說，并不少見,。最多的一次,，阿加莎連著10天“漂”在海上。
然而,，相較于“皮肉之苦”,，真正考驗意志的，是不確定性,，不確定何時何地能找到中華白海豚,。“喜好四處游動,，是它們作為動物的天性,。”石一茜說,，我們能做的,，是沿著它可能的活動軌跡前行，雖然不一定是正確的方向,。
茫茫大海,，一無所獲是常事。但阿加莎一行又是幸運的,，出發(fā)后不久就在珠海金灣機場附近海域遇到了第一頭中華白海豚,。
幸運的背后不止有“運氣”而已，更重要的是充分的準備,。
對于阿加莎來說,，準備可能始于一周前的天氣觀測，可能始于數(shù)月前與同伴的接洽,，也可能始于4年前開始對中華白海豚的研究……但無論如何,，只有付出了足夠多的努力，才會迎來這一次的幸運,。
“如何保護好中華白海豚,？”這是這趟旅途中討論最多的話題,，也是阿加莎研究中華白海豚時思考最多的問題,。只有保護得當,，才有機會看到更多的“海上大熊貓”。
這一問題最終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但這恰恰是阿加莎一行研究人員還在投入更多心血追尋,、研究中華白海豚的重要原因之一。
“解題”的過程并不容易,，就像海上尋鯨一樣,，往前走不一定能找到方向,，走下去才能看到,。
在保護中華白海豚這條路上，人們只有齊心協(xié)力,、攜手同行,，才能迎來理想的“終點”,。
(三亞傳媒融媒體記者 陳超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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